古代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在中國現(xiàn)當代文學中的綿延(上)

  古代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在中國現(xiàn)當代文學中的綿延

  一提起“隱逸”,我們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被稱為“古今隱逸詩人之宗”的陶淵明。他那“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”的千古名句,和他虛構(gòu)的那個美妙絕倫的神仙國度桃花源,不知引起了我們多少人的向往和憧憬。隱逸作為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和一種人生方式,是自古存在的。從孔子“邦有道則仕,邦無道則隱”的“道隱”,到莊子追求超然之精神存在的“心隱”;從漢代東方朔提出隱身“金馬門”,將獨立自由人格巧妙融入宦游之中的“朝隱”,到魏晉時期身居林泉,人格豪邁的“林泉之隱”,中國的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逐步形成和成熟。到了唐代白居易提出“中隱”,使隱逸中庸化,不再以“隱”作為實現(xiàn)獨立和價值的途徑,盛極一時的隱逸文論文聯(lián)盟化便開始走向衰落。這其間雖有李白的別具一格的“酒隱”,但隱逸文化的衰落卻是大勢所趨。到了明清時的“壺天之隱”,以“壺中天地”的園林作為隱居和精神的棲息地,隱逸則越來越走向狹窄。到了現(xiàn)代,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,和現(xiàn)代人的世俗化,隱逸似乎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,它只作為一種古老的情結(jié)偶爾在人們的內(nèi)心激起一點點向往,卻很難真正去實踐,只得在滾滾紅塵里糊里糊涂地生活著。久而久之,竟連隱逸二字都不再提起了。有人認為,到了“壺天之隱”,隱逸文化已走到了盡頭。但真的如此嗎?作為與中國歷史的發(fā)展相伴的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,隱逸文化真的是萎縮在壺中天地里,永不得超生了嗎?并非如此,當它在中國封建史耗盡了它最后的能量時,伴隨著新世紀的曙光,它改頭換面以新的面貌出現(xiàn)在了中國現(xiàn)當代文學史的發(fā)展進程中。本文旨在通過對現(xiàn)當代文學某些作品(尤其廢名的作品)中的隱逸傾向的分析闡述古代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在中國現(xiàn)當代文學中的延續(xù)。

  一、一以貫之的山水田園情懷和隱逸情懷

  古代隱逸之士把素樸淡遠的山水田園作為賴以生存的理想空間,把自由逍遙的隱逸生活看作是達到精神澄明的途徑。他們在風光無限的大自然里創(chuàng)作出了最貼近自然、合乎本心的詩文——隱逸詩、山水田園詩。王維的《山居秋暝》是一首有名的山水詩,于詩情畫意之中寄托著詩人高潔的情懷和對理想境界的追求?!翱丈叫掠旰螅鞖馔韥砬?。明月松間照,清泉石上流?!痹谛掠瓿蹯V,天色已暝的空山里,有皓月當空,青松如蓋。山泉清洌,淙淙流瀉于山石之上。這是多么清幽明凈的山水自然美啊!而南宋辛棄疾的一首《清平樂》則描寫出了江西東部農(nóng)村田夫野老之家的生活情趣。“茅檐低小,溪上青青草。醉里吳音相媚好,白發(fā)誰家翁媼。大兒鋤豆溪東,中兒正織雞籠。最喜小兒無賴,溪頭臥剝蓮蓬?!边@首詞構(gòu)思巧妙,頗為新穎。茅檐、小溪、青草,這些都是農(nóng)村司空見慣的東西,然而作者把它們組合在一個畫面里,就顯得格外清新優(yōu)美,泥土的清香氣息撲面而來。在這樣樸素動人的田園里,一家人其樂融融。翁媼飲酒聊天,大兒鋤草,中兒編織鳥籠,小兒臥剝蓮蓬。尤其那句“最喜小兒無賴,溪頭臥剝蓮蓬”,把小兒子不懂世事,只是任意地調(diào)皮玩耍,溪頭臥剝蓮蓬吃的神情寫得饒有情趣,栩栩如生。通過這樣簡單的情節(jié)安排,就把和平寧靜、樸素安定、充滿生機的農(nóng)村生活景象真實地反映出來了,真是詩情畫意,清新悅耳,一派田園風光。古代的隱逸詩、山水田園詩可以說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的,以魏晉六朝和唐宋最為繁盛。陶淵明“不為五斗米折腰”,投身自然,躬耕田園,創(chuàng)造出了“采菊東籬下,悠然見南山”的田園詩歌意境。謝靈運是山水詩派的典型代表,“亂流趨正絕,孤嶼媚中川”(《登江中孤嶼》)這樣的詩句激賞了自然山水之美。王維在為仕之余全身心投入于山水田園之中,寫出了“人閑桂花落,夜靜春山空。月出驚山鳥,時鳴春澗中”(《鳥鳴澗》)和《山居秋暝》等很純正的山水田園詩。這些詩作表達出了詩人們歸隱山林的山水田園情懷。

  現(xiàn)代作家因時代環(huán)境的局限,不可能像陶淵明等人那樣真正遠離濁世,過實實在在的自耕自食的生活。但精神的疲倦、情緒的焦慮同樣驅(qū)使他們?nèi)で髮庫o溫馨的憩園,尋求內(nèi)心的平衡。他們把魂牽夢縈的山水田園情懷和隱逸情懷滲透到作品中。周作人、廢名在幻想中的園地里品茶、養(yǎng)花、參禪;俞平伯低吟著“看云生遠山,聽雨來遠天”,在“梅妻鶴子”的林逋昔日隱居處看葛嶺晨妝,望遠山曉日(《孤山聽雨》);王世穎去放生日的東湖,“要在塵囂中找出干凈土來”“遠山平水,看著入勝,胸襟也就跟著步步開拓”,(《放生日的東湖》);朱自清“驚詫于梅雨潭的綠”(《綠》),豐子愷把《桂林的山》說成是他的旅程的畫錄;徐志摩用詩化的音籟、發(fā)燙的語句描繪了《泰山日出》,鐘敬文感謝西湖的雪景所給予的“心靈深處的歡悅”(《西湖的雪景》)……他們流連忘返在山水花木之間,在對自然的體悟中感受個體生命的意義。但他們的這種借山水以解憂,藉花木以怡情的過程只是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,比之古代真正的隱居生活又相去甚遠。但其中的山水田園情懷卻是從古至今一以貫之的。廢名的作品表現(xiàn)地最為突出。他的小說,受傳統(tǒng)隱逸文化的影響,籠罩了一種出世的色彩?!吨窳值墓适隆贰ⅰ短覉@》、《橋》都可以當作詩化的田園小說來讀。這些小說以未受西方文明和現(xiàn)代文明沖擊的封建宗法制的農(nóng)村為背景,展示的大都是鄉(xiāng)上的老翁、婦人和小兒女的天真善良的靈魂,給人一種凈化心靈的力量。他最為有名的代表作是長篇小說《橋》。男女主人公叫著一些好聽的名字:小林、琴子、細竹;他們過著一種頗有情趣的生活:談禪論詩,撫琴吹簫,吟風弄月,飲酒作畫,帶著些許生活的歡樂,些許命運的憂傷,些許情感的漣漪……整部小說不像一個故事,而象一首詩、一幅畫、一曲歌。讀《橋》,很容易讓人聯(lián)想起陶淵明的《桃花源記》。作品中的史家莊,處處是“東方朔日暖,柳下惠風和”式的平和寧靜,人們男耕女織,知足常樂,古風習習,所描繪的完全是一幅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“世外桃源”。廢名用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情調(diào)為我們在幻想中構(gòu)造了一個烏托邦式的世界,將故事里的山、水、樹木、村莊、田畦、人物,都籠上了一層飄渺朦朧的色彩。廢名小說的特異風格對后來的不少作家產(chǎn)生過頗深的影響。比如沈從文就坦率地承認廢名對自己的影響,在何其芳的《畫夢錄》里我們也可以看到廢名的影子。

  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的影響也波及到了當代。汪曾祺的《受戒》,阿城的《威尼斯日記》有著周作人、廢名的余韻,作品風格從容不迫、純凈大方。古華的《爬滿青藤的小屋》,張賢亮的《綠化樹》,謝璞的小說集《無邊的眷戀》,李杭育的《沙灶遺風》、陶正的《消遙之樂》等皆是用田園詩的筆觸,把人物形象置于鄉(xiāng)俗風情的意境美創(chuàng)造中。至于那個在山海關(guān)附近臥軌自殺的海子更是用生命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田園情懷。海子詩歌的田園情懷,可以說是支撐其抒情詩的重要支架之一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在海子總計200多首抒情詩中,抒寫鄉(xiāng)村題材的近一半,其中見諸題目的就有近20首,著名的如:《春天》、《村莊》、《兩座村莊》、《九首詩的村莊》、《在家鄉(xiāng)》、《給安慶》、《醉臥故鄉(xiāng)》、《麥地》、《五月的麥地》、《大自然》、《重建家園》等。“村莊,在五谷豐登的村莊,我安頓下來”(《村莊》) “在青草地上跑著雪和太陽的光芒詩人,你無力償還麥地和光芒的情義”(《麥地和詩人》)“我要還家我要轉(zhuǎn)回故鄉(xiāng)頭上插滿鮮花”(《浪子旅程》),還有那經(jīng)典的名作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》……這些作品無不表現(xiàn)出了強烈的隱逸傾向。

  二、隱逸人格精神的綿延、發(fā)展

  隱逸文化是一種處在邊緣的非主流文化,它的哲學根底是以老莊為核心的道家思想。老子在《老子·道篇》中曰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?!卑讶伺c自然看成是一種有序的統(tǒng)一體,把自然當成最高的規(guī)范。正是這種文化精神開啟了隱逸文化對天趣自然的崇尚和追求,也就是我們剛才提到的一以貫之的田園情懷。它雖以道家文化為骨干,但又不可能是十足意義上的道家人格精神,在隱逸文化傳統(tǒng)里又滲透了儒家、禪家文化的影響。禪宗的“放舍身心,令其自在”以及儒家的“窮則獨善其身,達則兼濟天下”等觀念,深深地影響了了中國的隱逸文化。“少無適俗韻,性本愛丘山。誤落塵網(wǎng)中,一去三十年。羈鳥戀舊林,池魚思故園。方宅十余畝,草屋八九間……戶庭無塵雜,虛室有余閑。久在樊籠里,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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